18 上帝的囚徒_云球(1-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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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上帝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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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上帝的囚徒

  目标的选择,从荒凉的边疆开始。

  首先,是一个孤独的老猎人,巴力。他独自生活在哈特尔山,没有妻子,没有子女,没有朋友。甚至,在他生活的地方,方圆几十公里内都没有什么人烟。他是一个逃兵,曾经是萨波王国的战士。可是,他厌倦了杀戮,或者,他害怕了。在一次和山地人的冲突中,他逃走了。他来到了哈特尔山,萨波王国边缘,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依靠久经训练的战斗技术,猎杀岩羊,猎杀独角鹿,猎杀红毛狼,甚至猎杀黑爪虎。他活得很艰难,但看起来,他仍然在很努力地活着。

  他有一条猎犬,他管它叫“队长”。这是解绑他的意识场,唯一可能会受到影响的生命。

  显然,没什么技术问题需要担心。老巴力的意识场,待在意识机中没什么异常。可惜,在云球中确实没什么办法可以保存他的空体,他毫无征兆地死在他破旧的石屋中。

  队长,他的忠诚的猎犬,在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使劲狂吠、拱他、撕扯他,甚至咬他之后,终于明白,他再也不会醒来了。队长安静下来,趴在他的床边。从此没有再站起来过,也没有吃过喝过。它有时伸出脑袋,放在他的床上,紧紧地倚靠着他的身体,有时缩回脑袋,埋在自己的两条前腿之间,下巴贴着冰冷的地面。就这样待了三天三夜,然后,它也闭上了双眼。

  唯一的一次,实验的成功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兴奋情绪。大家看着意识探测仪上的波形,那证明老巴力在意识机中还在生存。但是,每个人都沉默着。

  柳杨建议,开始云球人实验之后,以及考虑到未来的地球人实验,在这个阶段,云球时钟不要再调快了,而应保持和地球同步的时钟。这样做更便于观察以及数据的收集。他的建议被采纳了,实际上并没有人发声赞成,只是也没有人发声反对。他就自说自话地说:“就这么定了。”任为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他人说话。自从他说“考虑到未来的地球人实验”以后,就再没有人说话了。

  按照计划,在意识机中进行了各种数据搜集之后,他们需要把老巴力的意识场重新迁移回云球。这次,他们选择了哈特尔山背面山脚下的一个青年农夫,斯特里。

  斯特里是和父母是从远处的家乡开始逃荒,最后逃到这里附近。

  原先他家里家境还不错。父亲还有些文化,自小教他认字。但是,天灾使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到了这里附近的时候,父母染了急疾,双双去世。他自己没有继续逃荒,就定居在了这里。他开荒开出了几块地,种一些粮食和蔬菜,拿到附近的镇上去卖。他没有妻子儿女,只有一头牛和一头驴,是他干活的好伙伴。他的地很不好,好地也轮不到他这样的流浪汉去开荒。所以他的收成一直不好,过得很辛苦。好在,牛和驴帮了他不少。不要以为那头牛和那头驴是他努力种田挣下的合法财产,其实它们是他偷来的赃物。他实在活不下去,翻越了哈特尔山的好几重山岭,在一个遥远的村子,偷了村里富户的牛和驴,千辛万苦地牵了回来。他的运气不错,已经过去几年了,仍然没有受到追究。

  老巴力和斯特里有过一面之缘。老巴力去镇上的时候,曾经路过斯特里的家。他很少去镇上,但也还是在偶尔的时候不得不去。他和斯特里还聊过几句。不过在几年里面,他们也就见过那么几次。不知道对于斯特里来说,老巴力给他留下了多深的印象,他对老巴力又有什么看法。

  在这个处理方法上,大家曾经产生过一些不同意见。这样鬼上身的事情,应该发生吗?可如果不这样,老巴力就无缘无故地死了。不过现在这样,虽然保证了老巴力的不死,但这也意味着,这次鬼上身只是第一步。后面的一步,就是斯特里意识场的生存,需要另一次鬼上身。

  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实验就这样进行了。

  老巴力醒过来的时候,显然完全被震惊了。身体方面,看起来,他适应得很快。但是,精神方面,就没那么简单了。他对这里的环境,像是很快有了认识。他意识到了自己在哪里,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和某个认识的人很相像。很明显,他的记忆全都在。

  不久,他就选择上山,翻过山脊,来到山的那一面,自己的家。看起来他对路很熟,在家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尸体,还有可怜的队长,队长的脑袋还紧紧依偎着自己的身体。

  他对着自己的尸体,倒没有流下眼泪,但是,他抱着队长冰冷的躯体,哭了很久很久。

  他甚至没有埋葬队长和自己,他只是呆呆地坐了一夜。第二天,他试图拿起自己的武器,长箭和弯刀,走出去打猎。可他很快就发现,他的身体几乎不知道怎么使用这些东西了。以往翻惯了的山崖和峭壁,现在也几乎成了不可能跨越的障碍。

  他努力了一天,发现自己筋疲力尽,却一无所获。他的眼睛,看不到遥远枝头上瑟瑟的抖动,那通常意味着一群懒猴。他的耳朵,也听不见近处草丛中沙沙的微响,而那通常意味着一窝腹狐。

  晚上,他仍然对着队长和自己的尸体呆坐着。他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悲伤充塞胸臆,他的恐惧更是渗透整个身体。就这样,一直到天色再次亮起来。然后,他努力地站了起来。悲伤和恐惧,加上将近两天的不吃不喝,已经让他的身体无比虚弱。他很勉强地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拖着自己的身体。他一步一步地走了很久,来到一处他熟悉的山崖,跳了下去。

  孙斐在会议上大发雷霆。任为默不作声。柳杨则继续扭动着他那总也扭动的脑袋,露出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表情,经常扬扬眉毛表示出些许轻蔑。在孙斐看起来嚷嚷的有点累了的时候,张琦要求叶露陪她回家休息。在叶露拉着孙斐走了以后,张琦建议,以后的实验过程,暂时不要让孙斐参与了。

  在后来的实验中,大家发现,老巴力的事情其实也算不了什么。这要从两方面看。

  一方面,以斯特里为例。他的意识场被绑定到一个黑石城流浪汉身上。显然,他也震惊于自己的状况。可他适应得很快也很好,不仅是身体方面,也包括精神方面。为了养活自己,他迅速捡起了已经丢下几年的偷盗特长,竟然很快就把自己养得不错。流浪汉的身手并不适合在月黑风高的时候去做穿门越户的偷盗行当,但他自己原先的身手也一样笨拙。最重要的素质不是身手,而是心理素质。他在任何时候,都保持了冷静的心态和卓越的思考能力。他能够找到最合适的目标和最合适的时机。甚至,出乎所有人的想象,他居然依靠他的聪明和算计,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个过程,甚至可以成为拍摄下一部影片的素材。偷盗生涯没有几天,斯特里就在一次盗窃中,发现了目标富户家小姐的日记。黑石城算是云球上有文化的地方,可写日记也算是很奇葩的行为。而且,要不是这家是个大富户,连写日记用的那么多乌虫墨和藤皮树叶纸,都不可能负担得起。面对熟睡的大小姐,斯特里没有做什么不轨行为。但是,他阅读了小姐的日记。日记中,小姐记录了自己和父亲、母亲的很多事情。斯特里的记性很好,牢牢记住了一切。第二天,他就在小姐出门的时候晕倒在门口,被小姐收留。经过小姐父亲的同意,他进入这户人家做了仆役。并且,从那天开始,他每天晚上都去偷读小姐的日记。然后,他根据日记的内容,加上自己的思考,用来指导自己的行为。很难想象,在一个多月之后,地球所和脑科学所的人发现,已经被忽略了很久的他,已经被提拔做了管家。并且,和小姐订了婚。

  另一方面,斯特里的好运并没有降落到每个人身上。最惨的一次,是除了上次黑爪虎意识场死亡事件之外的另一次事故,这次事故属于技术事故,并且加上了极小概率的霉运。携带诱导编码的量子炸弹,爆炸的位置略有偏差,没有对已经实施猝死刺激的正确目标空体进行诱导,而是诱导了附近一个没有进行过猝死刺激的云球人脑单元。意识场迁移链中的一位可悲人物的意识场,绑定了一个已经拥有意识场的云球人大脑,而一个已经实施了猝死刺激的云球人大脑却没有等来新的意识场从而很快死亡了。本来,拥有意识场的脑单元会排斥其他脑单元,这已经被无数实验所证明。可这次,很不幸,排斥没有发生。现在,一个大脑绑定了两个意识场。这种概率很小,其后必然隐藏了某种科学机制。柳杨为此大喜若狂,勒令所有人,对所有相关数据进行深入研究。但是可以想象,这个拥有两个意识场的云球人,在多重人格的生活中,迅速成为周围一半人眼中的怪物。而在另一半人眼中,他成了通灵者。因为他们认为,在他身上,他们不认识的那另一半,那个人,是神派来的使者,他能告诉他们很多,在遥远的地方发生的故事。这次事故,是一个严重的事故,好在经过极其仔细的软硬件检查及流程排查,以及进一步的严格程序设置,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事故。

  不过这些,都不算是云球中的大事件,有一件事,最不同寻常。

  柳杨并没有严格地遵循意识场迁移链,解绑一个,绑定一个。除了最早的空体,比如老巴力,这样做理论上可以避免任何意识场死在地球人手里,同时也可以避免任何空体死在地球人手里。那些意外,可以认为并非地球人的责任,那就是意料之外而已,没有人需要为此背负责任。但是显然,柳杨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并不反对迁移链,他只是不在乎迁移链。他轻而易举地干了一些不同的事情,解绑云球人的意识场,放任其空体死亡。

  这样的事情他干了五件。在五个意识机中,保存了五个云球人的意识场。他们的云球空体被放任死亡,没有被之前解绑的其他意识场所绑定,没有发生身份置换。

  最重要的是,在这五个云球人之中,有一个选择看起来很不恰当。那是黑石城的一个歌女,名叫阿黛尔。

  阿黛尔是罗伊德将军的侍女。而罗伊德将军,是阿克曼国王最倚重的军事将领。阿黛尔因为能歌善舞,在黑石城达官贵人的社交圈子中非常有名。甚至,阿克曼国王都数次宣召阿黛尔,到王宫中表演她最擅长的舞蹈。贾尼丝王后更是很喜欢阿黛尔,甚至动过要收阿黛尔为义女的念头,在阿克曼国王的反对下才作罢。

  柳杨拒绝解释,他为什么选择了阿黛尔。这个选择不同寻常,因为阿黛尔不是通常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是,柳杨第一不解释,第二先斩后奏。在这个阶段,因为实验的原因,他的团队拥有很高的云球系统权限。他工作的时候,谁又能拦得住他呢?

  孙斐告诉任为,她觉得柳杨这么做,唯一的原因是阿黛尔和琳达长得很像。很像吗?任为问自己,在他心中,琳达的形象已经很淡,他不太想得起来。

  阿黛尔的意识场在意识机中,处于非常安全的状态。

  但是,在云球上,失去意识场的阿黛尔的大脑,在没有新的意识场绑定的情况下,命运显然就不同了。云球里,没谁能像在地球上一样保存空体,那里还没有KillKiller,也没有脑科学所。于是,阿黛尔在一个凄冷的清晨,静静地死在她的床上。没有任何可见的伤痕,也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

  在地球上,阿黛尔的到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实验。可在云球中,阿黛尔的离去却引起了一系列可怕的事件。

  罗伊德将军痛不欲生。他一直把阿黛尔当作女儿看待,阿黛尔这样毫无征兆并且莫名其妙的离去让他无法接受。他找来了黑石城几乎所有的名医,没有人能够解释,阿黛尔为何死亡。这让罗伊德的悲伤转化为愤怒。在最后一次无望的尸检之后,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残暴地杀害了在场的六名医生。

  这只是一个更大暴风雨的序幕。

  作为名闻遐迩的歌女,阿黛尔的离世迅速传遍了黑石城。而且,由于毫无痕迹的死因和六名医生的殉葬,阿黛尔的死迅速催生了无数的离奇传说。

  毫无疑问,像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一样,所有离奇传说也会传到阿克曼国王的耳朵里。其中的一种传说,过于离奇,或者说过于恶毒,使阿克曼国王非常愤怒。

  这种传说的核心是,阿黛尔死于贾尼丝王后之手。其逻辑也很简单。阿黛尔年轻貌美、歌清舞媚,阿克曼国王早就钟情于她。而罗伊德将军,本来就很热衷于将阿黛尔送给国王。之所以一切尚未发生,只是碍于阿黛尔卑微的出身、阿克曼国王对人言的些许介怀以及贾尼丝王后的阻拦。为了阻拦事情的发生,贾尼丝王后甚至想要将阿黛尔变为阿克曼国王和自己的义女。当然,阿克曼国王阻止了贾尼丝王后并不算深沉的计谋。所有人都认为,虽然尚未发生,但阿黛尔成为阿克曼国王的王妃指日可待。进一步,有朝一日取代贾尼丝成为王后也并非遥不可期。毕竟贾尼丝王后已经芳华不再,而且并未生育。国王也没有其他王妃。国王无嗣一直是王国的潜在风险,这个问题的解决总要有一个办法。很多人一直认为,国王之所以一直没有迎娶其他王妃,一则出于国王的自我克制,二则也出于王后的善妒。阿黛尔将终结目前的情况,并最终将妒妇贾尼丝打进冷宫甚至扫地出门。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走投无路的贾尼丝王后,终于祭出了最后的杀手。

  除了无辜的贾尼丝王后,在黑石城,没有人知道这是传说还是真相,包括阿克曼国王也不知道。

  阿克曼国王只知道,自己确实喜欢阿黛尔,也确实曾经动过心,想要迎娶阿黛尔。可是,他从未真正打算这么做,因为他对阿黛尔另有安排。他要将阿黛尔送给山地人的国王巴克斯,他希望能够向巴克斯示好,却又不愿意显得谄媚,这是他阻止贾尼丝王后将阿黛尔收为义女的原因。巴克斯国王已经有王后和另外两个王妃,以好色著称,送给他美女应该算是投其所好。将国王的女儿送给巴克斯国王做第四王妃,这完全无法接受,但将一个手下将军的美貌侍女送去则无伤大雅。

  阿克曼国王知道自己的清白,同时,他也知道贾尼丝王后的嫉妒。他知道,贾尼丝王后确实是因为担心他和阿黛尔的关系,才提出将阿黛尔收为义女。他和贾尼丝王后之间,也确实很久没有很好地沟通了,他们之间显然有一些问题。他从未向王后耐心解释过自己的想法,不过,原因并非他和王后之间的关系。实际上,他还从未向任何人提出过自己的想法。因为他觉得,那只是个想法,未成熟的想法。更深一层,那是个充满了向山地人示弱嫌疑的想法。有几次,他想要跟大臣或者贾尼丝王后商量,但始终未能张嘴。

  阿克曼国王愤怒于这恶毒的传说。却无法完全杜绝自己的怀疑。也许,他采取了最错误的做法。他拒绝召见贾尼丝王后,并且,他还禁足了贾尼丝王后。

  贾尼丝王后明知自己的无辜,却没有机会更没有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无辜,可以想象她的痛苦和悲哀。在被禁足了十五天之后,她上吊自杀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贾尼丝王后是萨波王国南方麦卡部落的公主,是现任的麦卡王苏雷的女儿。麦卡人多年以来,一直效忠萨波王国。甚至,麦卡王苏雷接受了萨波王国镇南将军的封号。但是,在贾尼丝王后自杀的消息传到麦卡后,愤怒的苏雷宣布,麦卡人不再效忠于萨波王国。并且,麦卡人立即发兵北伐,兵锋极盛。阿克曼国王不得不调集王国的大多数部队,由罗伊德将军率领,在南境迎战北伐的麦卡人。现在,双方安营扎寨,正在僵持之中。

  此时,王国北方又传来了坏消息,等待了很久的山地人蠢蠢欲动。他们看到了机会,巴克斯国王正整军待发,准备南征。

  “我们是他们的上帝。”孙斐说,“我们曾经创造了他们。但现在,我们干了什么?我们囚禁了他们!囚禁在几台丑陋的机器里!现在,他们是什么?上帝的囚徒!这是我们干的好事,这是上帝应该干的事吗?”她说这话的时候,恶狠狠地盯着任为,“你必须让柳杨放了他们,我们不要做这样的上帝。”她给任为下达了任务,任为无言以对。

  “脑科学所正式通知我们,可以进行地球人体实验了。”在任为的办公室里,张琦对任为说。

  “通知我们?”任为愣了一下,问:“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是在配合他们。这意思听起来,好像要进行人体实验的是我们,而不是他们。”

  “是的。”张琦低下头,微微摇了摇。但很快又抬起来,说:“你知道,他们其实,从来没有进行过地球人体实验。从最早的实验开始,一直到此时此刻,他们从来没有碰过任何地球人的意识场。都是动物而已,或者是云球人。”

  “哦。”任为哼了一声,想起吕青说过的话,“人体实验没法做。”他说,“所以,他们其实是想把这个难题推给我们?”

  “我想是的,柳杨利用了我们的穿越计划。”张琦说。

  “是你的计划。”任为说,“现在你明白了,你被人利用了!穿越计划根本没法实施。”

  张琦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不,可以实施。”

  “什么?”任为声音提高了不少,“你想什么呢?我们来做人体实验吗?这怎么可能?”

  “在医疗领域,人体实验的事情……”张琦说,但他被打断了。

  “我们不属于医疗领域。而且,那不过是些药物,只对束手无策的病人使用。有复杂的审批流程,有对照组,有这个有那个。我们在干什么?对健康人进行这种实验?可能很容易就会死人!谁会愿意做实验品?”任为很不高兴。

  “对,任所长,你说得对。我的意思是说,在医疗领域,人体实验的事情的确很复杂。柳杨显然搞不定,所以才找到我们。他可以拿云球人做实验,实验做得都不错。但是,他还是跟我谈了地球人人体实验的事情,对他来说,这一步是不能忽略的。我知道他想利用我。可我觉得没关系。”张琦很平静地说。

  “你什么意思?”任为问。

  “穿越计划就是穿越计划,这不是医疗实验,这是我们云球的实验。量子物理实验、人工智能实验、社会学实验,怎么说都行。但是,和医疗实验没有关系,和地球人也没有关系,只和地球所有关系,只和派遣队员有关系。”张琦说。

  任为盯着张琦看了很长时间。

  “我们云球的实验?”任为问,“我们这里有想自杀的人?”

  “任所长,动物实验很成功。”张琦说,“人体实验,出问题的概率也不大。你看到了,那么多动物,还有那么多云球人!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任为还在看着他,他始终显得很平静。任为忽然问:“你是说,你想去做这个实验品?”

  “是的。”张琦回答得很快很坚决。

  任为看着他,他也看着任为。过了半天,任为说:“张琦,我知道,你工作很投入,对云球也注入了很多感情。但是,这个事情也太过分了。你应该明白,是我一手建立了云球。你来的时候,云球已经运行了十亿年了,已经有最初的生命了。当然,那时候的云球时钟很快。不管怎么样,我对云球的感情都应该比你深。我不认为你应该这么做。”

  “不,其实没有那么过分。”张琦说:“我真的愿意去。这不是感情的问题,这是我个人对未来的一种承诺。”

  “会死人的。”任为说。

  “风险不大。”张琦说。

  “就算迁移没风险,但是你生命中最好的岁月,也会消逝在云球里,而不是地球上。”任为说。

  “我做好准备了。”张琦说。

  任为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两个,就这样面对面,静静地坐在那里,都不说话,时间仿佛凝固了。但是很快,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来,打破了这种凝固。

  任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低声说了句:“进来。”听起来声音有点沙哑。

  门开了,进来的是卢小雷。他看到张琦也在里面,而且任为和张琦好像脸色都不太好。他发了一下愣,说:“是不是不合适?要么我待会儿再来?”

  “没事……你说……什么事情?”任为有点奇怪,卢小雷很少来办公室找他。最喜欢用SSI之类现代通讯手段的人就是他了,这次,怎么居然上门了?

  “嗯。”卢小雷慢慢走进来,回手关上门,慢慢走到办公桌前,坐在张琦边上的另一把椅子上。

  “张所长也在,挺好。”卢小雷说。

  “什么?”任为问。

  “我想进云球。”卢小雷说,扭头看了看张琦,“我知道,因为这件事情太危险,所以张所长会自告奋勇。你们就在谈这件事情吧?不过我觉得,我更合适。”

  “什么?”任为吃了一惊,“你?为什么?这的确很危险。我的意见是不要做,穿越计划的事情就算了。”

  “不,任所长,”卢小雷说,“不能就这么算了。穿越计划已经做得很细了,大家花了很多精力,而且也都很有信心,这是云球唯一的机会。否则,云球就死了。”

  “死就死了吧!那也不行。”任为烦躁地说。

  “还是我去。”张琦说。

  “张所长,你不要和我争。”卢小雷说,“虽然你们是领导,但是,你们得承认,自从我来了以后,我和云球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你们更多是远远地看着,我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是单身,一个人在北京,我也没什么事情干,又在监控室的岗位上,我几乎每天都待到深夜,我一直都和他们在一起。我不像你们,我不是科学家。你们在做研究,搞科学。我只是一个操作员,我只能观察,观察,再观察。结果就是,在我心里,我就是一个云球人。那里是我的家,而对你们,那里只是一个研究对象。”

  任为和张琦都说不出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危险。”卢小雷说,“动物实验和云球人实验,都证明了这一点。如果云球不再变慢,能够以默认速度运行,假如我在里面待六十年,当我回来的时候,地球也只过了六天。我是白白多了六十年的生命。用一点点迁移的风险,来换取这六十年多出来的生命,我非常乐意。”

  任为和张琦还是说不出话。

  “而且我和你们想得不一样。你们是特别希望推动云球的演化,张所长总说,特别希望看到未来的云球。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期望。”卢小雷接着说。

  “那你期望什么?”任为问。

  “我爱云球。不是你们的那种爱,我爱的是云球人。我希望有一天,人类可以自由地去尝试做云球人。你们知道,我特别支持宏宇和我们做的社会化项目。《克雷丁的覆灭》主要是由我参与拍摄,后面这两部也一样。可惜拍得不好,收视率还有电影票房很一般。我也特别支持ASSI实时体验,可你们不同意。不过,这没有关系。我想过了,ASSI实时体验,只是云球和ASSI的联手,只是自选的电影而已。说到底,还是在看故事,和现在拍的电影没有本质区别,并不是真正的实时体验。真正的实时体验不是生活在ASSI中,而是进入云球,生活在云球中,这是唯一的方法。这个方法的确要冒风险,特别是第一个人,肯定要冒风险。可我真的很愿意。我觉得,不管现在二位领导怎么看,将来,这将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一种延长生命的方式。你们想想,如果一个老人马上就要去世了,在地球上,你已经没有办法挽留他的生命,但是你可以把他送到云球中,他将重新拥有一生。那多么让人向往啊!”卢小雷说得真情流露。

  “你……”张琦迟疑着,“可能想多了。”他说,“一个老人的意识场,已经处于衰老状态。即使进入云球,也不能重新拥有一生。包括你,那六十年不会白来。之前的实验,那些地球动物,他们的意识场迁移到云球中以后,包括后来又迁移回来的那些,寿命方面的表现并不稳定。有一部分,的确好像白白多出来很多年,云球的日子都是白来的日子。但大多数,并没有多出来什么时间,云球的日子一样占据了他们的寿命。云球动物和云球人的实验也都一样,没有你想的那种好事。”

  “脑科学所没有给出任何解释。他们还没搞明白。这有很大风险,你不应该这么乐观地考虑问题。这不是科学态度,这是幼稚。”任为补充道。

  “是的,他们要严谨的解释,要科学态度。你们也一样,你们都是科学家。但我不是,我有我的解释。”卢小雷说。

  “你的解释?你怎么解释?”张琦问。

  “我……”卢小雷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我的确不是个科学家,就像孙斐所说,我只是个操作员。我没办法证明什么,但我有我的直觉。那些实验,几百例,地球动物、云球动物和云球人。我全都仔细观察了,我看了所有数据,我天天在想。我的直觉是,云球的日子会不会占据意识场的寿命可能取决于一个简单因素,甚至,地球的日子会不会占据意识场的寿命也取决于一个相同的简单因素。”

  “什么简单因素?”张琦问。

  “只是我的想法,你们不要用科学家的态度苛求我。我说了,我不是科学家。如果你们觉得,我说得有一定道理,大家可以研究一下。如果你们觉得,我说得没有道理,我也希望你们能够让我去试一试。去证明一下,或者证伪一下。”卢小雷说。

  “不可能让你去。”任为说。

  “任所长,先听他说说吧,没什么损失。”张琦说。

  任为沉默了半天,盯着桌面,心乱如麻。

  “你说吧!”任为终于说。

  “我觉得,和宿主的状态变化趋势有关。无论是什么样的宿主,云球宿主或者地球宿主,关键是宿主的状态变化趋势。如果宿主的状态是正向变化,就是说在生长的过程中,那么这种日子,对意识场的寿命来说,就不会被消耗。但是,如果宿主的状态是负向变化,就是说在衰老的过程中,至少是停止生长了,那么这种日子,就会消耗意识场的寿命。”卢小雷说。

  任为和张琦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他们都在脑中用SSI调阅出了所有实验案例,陷入查看和沉思。

  过了一会儿,张琦说:“有一定道理,很有可能是这样。”

  “即使是一个已经衰老的意识场,只要迁移到另一个生长中的宿主里,衰老就会停止。但是,宿主一旦停止生长,意识场的衰老就会继续。”张琦接着说,顿了一下,又说,“可能和宿主为意识场提供能量的趋势有关。所以,在云球待六十年肯定不行,也许前二十五年或者三十年不会消耗你的寿命,不过后面几十年就肯定会消耗了。”

  任为没有说话。

  “是的,我刚才说得可能太夸张了。”卢小雷看到,张琦很认真地认同他的想法,得到了很大鼓励。他接着说:“对不起,这也是我的老毛病了,经常忍不住夸大其词。”他挠了挠头,仿佛为自己的夸大其词感到惭愧,“我还有进一步的想法。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举个例子吧!我觉得,意识场的寿命就像一个水桶。宿主的生长,是在往水桶里倒水。当然,水桶有一定的容量,慢慢水就会满,满了以后,再倒也就没有用了。而衰老或者停止生长的宿主,就是从水桶里往外面舀水。一旦水舀没了,意识场的寿命就用完了,生命也就终结了。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那就是,从外面往桶里倒水和从桶里往外面舀水,这两件事情,能不能交叉进行?如果能,那就太好了!可根据案例来看,多半不行。从桶里往外舀水的动作,一旦开始,最多可以暂停,但再也不能反过来,往桶里倒水了。”

  “这要进一步研究。”张琦思考着这个问题,“你说得可能很对。必须要告诉脑科学所,你很了不起。”

  “可以研究,但不能进入云球,这是两回事!”任为终于开口说话了。

  “为什么?”卢小雷说,“我真的愿意冒这个险!”

  “这样吧!任所长,你看这样行不行。”张琦说,“我觉得,小雷的说法很可能是对的。无论是不是要进入云球,总要研究一下。我们需要更多的动物实验。如果小雷的想法最终被验证了,我们需要搞清楚,云球人的生长周期。然后,我们需要找到足够年轻的宿主。这样,至少不会在云球消耗生命。至于最后,到底要不要实施穿越计划,到时候我们再讨论吧!现在,不着急下结论。”

  任为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先跟脑科学所沟通吧!”

  他觉得,越来越多的事情,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了,他也不太想去控制了。随便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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