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皇贵妃(十八)_帝王妾(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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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皇贵妃(十八)

  他走进来,面对着官白纻的床榻,隔着一张小几坐下来。官白纻撑住自己的身子坐直,背靠在墙壁上。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也不言语。

  这是种很奇怪的氛围,压抑、别扭,却又极为亲密,除了他们二人,其余人都没有插嘴的余地。

  伯柊放下药碗,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了。

  “鸦娘晕了几日?”

  “三日有余。”

  官白纻去瞧殷俶,只见他眼下有两痕青黑,应该是有几日没有睡好,便出言询问,“爷这几日可是不曾好好歇息?”

  没想到她醒来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殷俶怔愣片刻,才低声应是。他避着她的眼佯装在观察这室内的陈设,却陡然瞥见绷在绣架上绣了一半儿的帕子。那绣帕被压在散乱的衣物和书页下,再加之这几日他神思恍惚,所以也没有发觉。

  官白纻的绣活儿很好,殷俶很喜欢去看她的绣品。她不像旁的女子般爱绣些花花草草,蝶鸟虫鱼,相反,她似乎更偏爱神妖佛怪,最喜欢绣双面佛的佛像。虽然觉得有些许阴沉,但她喜欢,他就任由她将那些瘆人的绣像挂在自己书房的角角落落。

  前世里他登基,她更是挑灯不眠不休地绣了几个月,愣是一个人为他做好了封太子时要穿的华服,那几条蟠龙栩栩如生,几欲乘风而去、气势磅礴。

  许是想到了前世,他的神情又再次温和下来,纷乱的心绪也得以平静。他知道这副帕子定是她心乱如麻、想要活剥了那钟妙嫣时绣下的东西,殷俶定定神,带着些许兴味地将那绣品抽出来,展开。

  半晌后,他抬眼去看官白纻,就见对方正痴痴瞧过来,唇角含笑。

  “这是送给爷的。”

  她没说,这是自己前世就想送给他登基的贺礼。只是,那时二人正是闹得最僵的时候,殷俶执意要送她出宫嫁人,她自戕留宫,他待她却开始冷淡起来。也因此,这副略有些僭越的绣品,她权衡再三,终于是没有送出去。

  雪白的丝帕上,只有一单字——“皇”。

  这字绣得大气磅礴,却并不张扬,所有的气韵与风骨,俱藏在那笔画衔接时的行云流水间。

  总有那么几分时刻,殷俶会痛恨自己在面对官白纻时的软弱和迟疑,可那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触动他心弦的人。

  官白纻见他虽不言语,却还是收下,笑得有些开心。她稍稍整理了松散的衣袍,垂眼低声询问,“爷,那钟妙嫣,为何在诏狱里?”

  诏狱,可不是处罚普通官眷的监狱,那是直属于睿宗的机构。说些略显讽刺的话,能下诏狱的人无不是皇亲贵胄、朝堂众臣,这钟妙嫣不过是个宫中琴师的独女、给大皇子开蒙的宫女,如何能入得诏狱。

  话一出口,官白纻敏锐地觉察出他竟然是生出些许的局促。

  殷俶抬眼看了看他,长长的眼睫压着黑而深的眼眸,抿紧了唇。

  高年走进书房的时候,高韦正俯身在书案上练字。他一手举着狼毫,一手拖着自己的胡子,嘴里还哼着支离破碎的调子,欢喜得紧。

  高年当然知道自己亲爹为何这般高兴。高韦原是镇守在丰镇的总兵,看上去是地方一霸、手里还握着兵权。然而实际上,兵权都捏在随军的监军官手里,那些监军官大多是宫中睿宗信任的大宦官,整日里阴阳怪气、指手画脚。

  用高韦的话讲,他堂堂镇守一方的总兵,却整日在一群阉人手里讨食,受着他们的鸟气。

  如今高韦却出现在那妖书里,睿宗发狠要揪出这妖书背后兴风作浪之人,因此这妖书上被重点关照的“忠良”,自然都是被构陷之人。睿宗就直接叫他们一帮去查这妖书案。

  这简直就是把杀人的刀递到了他们手上,高韦借机构陷了几个政敌,又把一直看不顺眼的那个阉人丢进了诏狱。小小丰镇便是搅得翻天覆地,而朝堂,更不必言说。

  “李习对张倾生疑,打压了几个张倾的门生,那卫镇是个怕事的软骨头,自然事事顺着李习。那张倾,也是个滑头的,大皇子这边只是抽出了榔头,他到是立刻给跪下了。”

  高韦是这些日子被从丰镇直接调入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虽然都是从二品,但从掌握戍边的军队到掌握京都里的京兵,那可是不可与同日而语。京都重地、天子腹心,这是多大的权力。

  高家祖上是跟随大历开国之君的武将,世袭武职,但因素来薄淡功名、远离朝堂斗争,这一代一代就逐渐没落下来,到高韦头上,已然是只能给个好看的官职,却不会再有实权。至于那皇亲贵胄云集的五军都督府,高韦就算是做白日梦,都不敢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在哪里占据一席之地。

  高年翻翻眼皮,心说还不是儿子争气。但想起高韦手里的军棍,他还是敛下眉眼,叹了口气,半晌后才幽幽叮嘱道,“爹您只管记住一件事,那便是,您入五军都督府是陛下的恩典,与旁人无关。”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与大皇子的那些勾当。”

  高年神色微凛,就要跪下谢罪,却被高韦按住肩膀。

  “宫里刚刚传来消息,我也略有耳闻。锦衣卫指挥使刘顺丰被同僚揭发勾结妖书案主谋,刊印妖书,王祯在刘顺丰家中抄没出妖书五十余卷,刘家老小六口人被下诏狱,只是那一家死咬着不肯承认自己刊印过妖书,俱被活生生地打死在诏狱里。”

  刘顺丰最小的女儿,只有五岁。高韦思及此处,眼中滑过不忍,却仍旧继续说下去。

  “那都指挥使的位置控制下来,自然由指挥使下第一人的王相公继任。”

  “这一场妖书案,将内阁里的张倾活生生从皇三子的阵营里剥出来,又顺势除掉了锦衣卫里皇三子的眼目,推了王祯上位。同时又将我调入五军都督府,与郑国公互相掣肘。这场风波,皇长子不费一兵一卒,却改换了整个朝堂的格局。”

  高韦说完,长叹口气,看向高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野望和希冀,“吾儿有大才干,现又遇明主,这是老天要让高家,在你我父子身上,再开河山。”

  “不止如此。”

  高年抖了抖衣袍上的雨水,白净的面颊上滑过些许凝重的神色,“我方才收到从宫里来的消息,妖书出世那日,李贵妃在后宫作乱,强闯皇长子重华宫,皇后前去阻拦、受惊落轿,重华宫内宫人、被逼自戕,李贵妃种种作为,诱发天火,将乾清宫在内的三大宫,都烧了干净。”

  瞧见高韦眼里的惊骇,高年苦笑一声,“儿子跟着的这个主子,似乎还可以呼风唤雨,便是那雷火都是站在他这边。”

  “皇后素来是个不理事的主,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生出去拦李贵妃轿子的念头。还有那李贵妃,莫不是失心疯,这般大张旗鼓地强闯重华宫,众目睽睽之下,她就算要构陷,也怕不是难如登天。”

  “父亲有所不知,依儿子所见,那重华宫的令侍必不是个简单角色。”

  高年摸了摸下巴,他是个聪明人,就算不能推知全貌,却依然可以凭借着零星的信息寻到关键所在。

  他心里对着那个令侍是有几分钦佩的,然而,若是把这样能将整个后宫搅得天翻地覆,把皇后和贵妃当棋子玩弄的女人娶回家,高年恶寒地耸耸肩膀,他这辈子也别想着在外面风花雪月、红袖添香了。

  他还是想娶个小鸟依人,娇软可人,有着不盈一握的小腰儿,走路如风,含羞带怯的娇花般的姑娘。

  高年展开扇子,露出两只笑弯了的狐狸眼,“这还不是最离奇的。”

  “这案子还没完?”

  “今儿上午有个狂生露面,自称是妖书案主谋。这人一瞧便是李阁老安排来结案的,却不想在会审时,这人忽然翻了口供,又牵连出三个人。”

  “这?是哪三人?”

  “宫里一位钟姓琴师、太医院的马提举并着锦衣卫一以心狠手辣著名的周姓镇抚使。前脚那狂生翻完口供,后脚这三人连着妻儿老小就都被压入诏狱。唯一幸免的是那周姓镇抚使家的那女儿周莹微,因为入宫当了娘娘,现下是陛下的才人,这才逃过一劫。”

  “至于其余人”,高年不甚在意地摇了摇扇子,“现下,大概是死在诏狱里了吧。”

  就连他,也猜不到这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笔。

  就在二人相顾无言的时候,却见小厮叩门进来,张倾登门了。

  现在这个时辰,他来干什么。

  高韦连忙摆手让小厮将人迎进来,短短几息,胡子花白的阁老就提着袍子走了进来,不待高家父子询问,便率先从袖口掏出一份折子。

  这是睿宗刚刚递进内阁的,被李习压下,他偷偷抄录了一份,其上内容实在是过于要紧,他便只得连夜前来,与他二人相商。

  “陛下他”,张倾喘了口气,“他仍未死心呐!”

  高家父子探头去读,那折子的内容,也不过寥寥数语。二人读完,高年眼露惊骇,高韦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速速将此事知会与大皇子。”

  张倾苦笑一声,“二王并立!”

  “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皇三子立为储君啊。”

  便是天罚雷火,妖书风浪,就连李贵妃现在都被锦衣卫囚着听候处置,睿宗却偏偏在这个当口要作出这样的决定,这不是在火上浇油,生怕朝堂内外不乱么?

  高韦眨巴眨巴眼,并不明白其中关窍。张倾长叹一声,细细解释。

  “现下陛下不能直接越过皇长子,将三子立为储君,皆是因为长子为嫡长,名不正言不顺。可现下,若应了陛下的要求,将这两位殿下同时封王,那此后,可就没有什么嫡长尊卑了。这个王和那个王,都是王,又有多少分别。到这时,陛下立储,你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这是在借着封王,不着痕迹地为立三子储君作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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