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_谁在说小爷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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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萧矜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加之这兰楼之中实在太过吵闹,对耳力好的人是一种巨大的折磨,且空中弥漫着浓重的脂粉香味,闻多了便腻,又遍寻不得陆书瑾,他难免起了坏脾气。

  但这样隆重盛大的日子,他不想闹事,于是强压着脾气推开了叁号房的门。

  里面的布局与其他所有房间一模一样,放眼往里面一瞧,入目便是身着雪纱衣裙的人,还有其中来回穿梭忙碌的打杂,处处点着的灯倒映在镜中,一片刺目的明亮。

  他这次没踏进去,光站在门口将门帘掀起一角,歪了歪头往里看,扬声问:“陆书瑾,在这么?”

  萧矜的脸极有辨识度,往那一站立即就有大半人认出他的身份,屋内热闹的声音骤然低下去,挨着门边的一人问道:“萧少爷找谁?”

  “陆书瑾。”萧矜又将名字重复了一遍。

  “不认识。”那人回道。

  萧矜的耐心彻底告罄,眉毛皱起来,一张俊脸顿时变得凶巴巴的,刚想说话,余光忽而瞥见一人正盯着他看。

  他将脸转过去一瞧,就对上了一双明净清澈的杏眼。

  萧矜霎时间愣住了,眉梢刚浮现的烦躁烟消云散。

  他看见了一个姑娘,那姑娘与其他人一样穿着银色衣裙,她乌黑柔亮的长发披在肩头,垂下两缕细辫发尾系着长长的鹅黄流苏触及收束得纤细的腰间,再往下便是戴着一圈银铃和飘带的裙摆,外头笼着层叠的细软雪纱。

  姑娘的面容雪白细嫩,细长的双眉,浓墨一般黑的眼眸,唇间点了朱砂般的红口脂,像是被画师精心细致地一笔一笔描绘出来的容貌,虽上了浓妆也不显半点娇媚,宛若不染纤尘的天女走下仙云,纵然站在这无比吵杂之地却也仙气飘飘。

  萧矜在那一个刹那,感觉心尖被捏了一下,那种慌张而紊乱的情绪慢慢地涌出来,越来越强烈,直到他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耳朵听不见其他声音,视线里只剩下那一个人。

  恍然片刻之后,他从那精致美丽的眉眼之中认出,那是陆书瑾。

  他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陆书瑾打萧矜开门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他,只是周围太过吵闹,她听不见萧矜跟门边的人说了什么,只看见刚说了没两句他就拧起眉毛,一副要发怒的样子,但他是非常敏锐的,很快就发现了一直盯着他看的陆书瑾。

  两人的视线对上之后,陆书瑾与他对望片刻,忽而翘起涂满口脂的红唇,冲他露出个笑容来。

  萧矜呼吸一窒,抑制不住目光的失态,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一直都知道陆书瑾模样像姑娘,打从第一眼见面时就有这样的感觉,但如今陆书瑾穿上了雪白的衣裙,带上琳琅闪耀的饰品,站在那处冲他摇摇一笑。

  她并非是名动天下的绝色美人,却如一只精心打造雕琢的瓷娃娃,眉眼间的灵韵让他失神。

  萧矜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心底里冒出来的一晃而过的情绪竟让他生出些不知所措,他先是将视线撇开,在旁边的人身上晃了一圈,又垂下去。

  陆书瑾见了,只觉得奇怪,一开始她还以为萧矜是来找自己的,但方才他分明看见了她,却又将视线移开,甚至连一点回应都没有,像是陌生人。

  她刚换上了那双底子很高的鞋,走路颇为不便,不然就走过去问问了。

  正想着,萧矜又抬眸看过来,这次他神色似正常了些,抬步绕过人群,从门口一路走到角落来,站到陆书瑾的面前。

  距离近了,萧矜的目光落在她耳朵上挂着的银色小蝴蝶坠链,又看见她戴在颈间雕着如意云的银环圈,瞥见她细腻白皙的颈子,匆忙收回了视线落在陆书瑾的脸上。

  他认真看着陆书瑾的脸,企图从她的眉目中找出以前的样子,这一路找来,他看了很多装扮相同的人,也都是扮作姑娘模样,但就是不知为何瞧见陆书瑾时给他的冲击那么大,以至于他差点乱了阵脚。

  这不应该的。

  “你怎么了?”陆书瑾见他神色晦暗不明,先开口询问。

  她杏眼明亮,落入了阳光,明晃晃的仿若带着滚烫的温度,烫到了萧矜的心尖上。

  他喉咙动了动,“陆书瑾。”

  “嗯?”陆书瑾回应了一声,密长的睫毛轻眨,惊讶道:“你不会是被我这模样吓到了吧?”

  萧矜的眼眸逐渐清明,开始掌握了自己的情绪,他笑了笑说:“你可真像个小姑娘,方才都惊到我了。”

  陆书瑾心头一震,将眸光不经意撇开,说了句,“这屋里的这些人,有谁不像姑娘吗?”

  “那倒也是。”萧矜说道:“妆容太浓,根本分不清男女。”

  她暗松一口气,将话题带离,“你为何这个时辰来此处?不是应该在祀台那边才是吗?”

  萧矜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从袖中摸出在点心楼里买的红豆糕,递给陆书瑾,“这是我来时路上买的,糕点的味道不错,想拿来给你尝尝。”

  她的肚子早就空了,这会儿正饿着,看见红豆糕时没忍住欢喜,双眸弯成月牙似的,充满稚气:“多谢,我正好饿了呢!”

  她往前走了两步想去将红豆糕接在手中,却没注意垂在地上的裙摆被踩中,加上又穿了高底子的鞋,整个人立即失去了平衡往前扑去,萧矜反应极其迅速,脑中根本不带任何想法地伸出手,横拦住了她的腰身,用手臂将她圈住。

  她身上的铃铛和银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晃动间白嫩耳垂挂着的银光般的蝴蝶耳链竟栩栩如生地扑闪起来,恍若折射了日光照进了萧矜的眼中。他闻到了脂粉的气味,不再像先前那让他觉得腻味烦躁,反而是钻进他的心里,挠着他的心尖。

  手臂透过层层叠叠的衣料隐约感受到了陆书瑾的软腹,她发上的银钗从萧矜的唇边轻轻划过,带着微凉的触感,让他根本躲避不及。

  陆书瑾……好软啊。

  萧矜失了神,还未来得及细想那些,陆书瑾就赶忙站好了,提着裙摆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拨弄了一下长发将晃动的蝴蝶耳链和发红的耳尖藏在黑发之下,为自己辩解道:“我还不太适应女子的衣裙和这鞋子。”

  萧矜笑了笑,将红豆糕的油纸包打开,送到她面前,说道:“这么着急吃,饿坏了?”

  “今日的早饭吃得早。”陆书瑾含糊地说了一句,拿起其中一块糕点,想起自己嘴上有口脂,便将嘴张得大了些。

  从萧矜的角度看去,就看见陆书瑾露出白白的牙齿和红嫩的舌尖,小巧的嘴却能将红豆糕整个塞在里面,雪白的脸颊鼓起来,嚼了几下又探出舌尖来,在朱红的口脂上舔了舔,将红豆糕的碎渣卷进嘴里。

  萧矜不想盯着她看,但双眸好似不受控制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变快,似一下一下往胸腔撞击,声音大到几乎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将红豆糕放在桌上,而后道:“我还有旁的事要忙,就不多留了,你只管跟着蒋宿就是,他会照顾你。”

  陆书瑾嘴里嚼着甜丝丝的红豆糕,腾不出口说话,只冲他点点头。

  萧矜马上就转身离开,像是真的因为忙事而着急一样,脚步都略显匆忙。

  陆书瑾伸头看了看,见他头也不回地直直离开,倒还有点失落,她自己在这坐了许久,好不容易来个说话的,又走得那么快,实在是无趣。

  萧矜下了二楼就直接走出了兰楼,连蒋宿在后面喊他都没听见,出楼的一瞬间,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一直萦绕在鼻尖的香味和两耳的吵杂声,他面上一凉,身上的体温就跟着下去了,心跳也渐渐归于平静。

  他这才感觉舒畅了些,方才那股子异样的躁动把他自己都惊了一跳,不大正常。

  季朔廷见他又出来,问道:“没找到?”

  萧矜摇摇头,视线撇去了对面的街上,状似不在意道:“东西给他了。”

  季朔廷没发现他的异样,只道了声奇怪,“我还以为你会在楼里停许久。”

  “里面吵得很,我耳朵疼。”萧矜微微皱了下眉毛,转身对随从道:“去前头的一品楼买些吃食来,口味清淡的,送到二楼的叁号房,交给陆书瑾。”

  随从颔首应,飞快去办。

  季朔廷摇头啧啧叹气:“幸亏陆书瑾是个男子,若是女孩儿让你认了妹妹,真是给宠得没边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萧矜身子一顿,陆书瑾那张瓷娃娃般的脸在脑中闪过,耳垂上的蝴蝶晃个不停,他瞥了季朔廷一眼,“说什么胡话,那陆书瑾还能是个女孩儿了?”

  “嗳——”季朔廷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道:“现在可不就是个女孩儿嘛,你方才瞧到了,模样如何?”

  “闭月羞花,”萧矜道:“连蒋宿都是美的,你自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急,有的机会看。”季朔廷道。

  二人上了马车,往城中央去。

  另一头陆书瑾在房中坐了好一会儿之后,就有人给她送来了午膳,她一下就认出那是萧家的随从,欢快地将饭吃了个干净,口脂也全部被吃,后来又唤了别人来补的。

  午初三刻,蒋宿寻来,带着她往外走,说是准备去祀台了。

  下楼的时候,陆书瑾才在一群人当中看到了梁春堰。他扮的是神女,身着织金长裙,裙摆庞大且顶着沉重华丽的头冠,面上的妆容让他看起来无比美丽,甚至比春风楼里的小香玉都更胜一筹,让陆书瑾禁不住地在心中暗叹。

  但他如此盛状转头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情,陆书瑾走在他后面,便没有出声唤他。

  她穿着高底鞋走路极为不便,要将裙摆高高提起来以防踩到,还要注意平衡,蒋宿就在一旁仔细扶着,怕她摔倒。

  提起蒋宿,陆书瑾就觉得颇为好笑。

  他的脸虽然算不上俊俏,但也清秀,画上浓妆后再配上他的神情,竟变得奇怪起来,有点男不男女不女,但这话陆书瑾不敢说。

  兰楼门口排着一辆辆马车,参与神女游街的人就陆续上去,在周围百姓的惊叹和围观下一车车把人送去城中央的祀台。

  祀台建成许多年,呈现出一种古朴的颜色,足有两人之高,呈方形,上头雕刻着各种脚踏祥云的瑞兽图腾,祀台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铜鼎,威严庄重。

  陆书瑾下了马车跟随其他人站在祀台边上,放眼望去整个宽阔的场地聚满了人,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入目皆是绚丽的颜色,人人身披花衣,带着各种各样彩色的饰品,还有不少孩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木制武器,编织成巨大的华彩人毯。

  锣鼓喧天,琴音传响,传入耳朵里的声音没有一会儿停歇,人声鼎沸间,陆书瑾看到了祀台正前方站着的身着官府之人,其中就有方晋和那日所见的云城知府,叶大人。

  其他官员位列两旁,面上皆带着笑,在这盛大而热闹的日子里,官民同庆。

  游街的马车分三辆,神将站于前后两车之上,马车四边支着木柱,上头挂着彩绳编成的结,垂下长长的飘带。

  而神女和神使所在的马车看起来就华丽许多,显然是特别打造而成,四面透风上头盖着伞形的顶,雪白的飘帘挂在四面,系着大大小小都铃铛,风一吹就发出声响。

  梁春堰扮演的神女坐在正中央的椅座上,其他人则呈方形站在边上,陆书瑾即便是踩了高鞋个子也比旁人矮一点,便分到了前头的位置,身前和身后都有护栏。

  她站上去,视野瞬间开阔了,她能看到街道上的人排成了长龙,一直到延续到望不到尽头的地方,她的视线在人群中寻找,没能找到萧矜。

  人太多了,他们直直地盯着马车上的神使们,让陆书瑾也颇为不好意思,不敢再到处张望,只站得笔直。

  拉马车的是四匹皮毛雪白的马,高大健硕,随着一声浑厚的钟声敲响,平昼之时到,赶马之人同时动作,马车轻轻晃动,在宽阔的街道上平稳前进。

  萧矜站在人群之中,身边是季朔廷,周围一圈是萧家随从,在无比拥挤的街道之中辟出一席较为宽敞之地。

  他抬头时,已经能够准确地找到陆书瑾的位置,目光能在无意识的瞬间落在她的身上。

  她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只露出半个侧脸。

  忽而有一阵风迎面吹来,纱帘卷起来,众神使腰间坠着铃铛的飘带也飞起来,铃铛声交错作响,在鼎沸的声音之中如此微不足道,但却还是传进了萧矜的耳朵里。

  他看见风将她肩头的小辫和散发撩起,露出白嫩的颈子和耳朵,精巧的小蝴蝶随着晃动纷飞一般,她微微垂下杏眼,抿了下红唇,一切动作都是那么自然。头顶上的交织的红绸布遮不住所有的阳光,落在陆书瑾的身上时,那些银饰品瞬间被点亮了,闪烁着光芒,灼烫了萧矜的眼睛。

  马车纵使行得再慢,也越来越远,直到陆书瑾的身影被人彻底遮住,他才收回目光。

  季朔廷的笑声从旁边传来,打趣似的问萧矜:“你说蒋宿和陆书瑾,哪个扮姑娘更好瞧些?”

  萧矜奇怪地看他一眼,“这有什么可比的?”

  “这不是日子难得嘛。”季朔廷催促道:“快说啊。”

  萧矜本不想回答,被他催了好几道,这才不耐烦地开口道:“蒋宿。”

  季朔廷还惊讶了一下,“这我倒是没想到啊。”

  萧矜冷哼一声,心说我还不知道你想听什么答案?

  季朔廷并未看出什么,只笑着说:“也就这一回了,陆书瑾是为了还蒋宿之前的人情才答应的,神女游街如此繁琐,他体会过这一次,明年再不会来了。”

  萧矜又何尝不知?

  “其实我觉得梁春堰比较美。”季朔廷在旁边嘀咕着。

  马车已经行过去,再看不到人,萧矜也懒得挤在人群里,便抬步离去,几下就将季朔廷甩在了后头,他连忙喊着追上去。

  神女游街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枯燥无味,至少站在上面的每一刻,陆书瑾的情绪都是激动难平的,她居高临下,看到了路边的百姓朝他们合十手掌躬身敬拜,看到孩子们挥舞着手里系着彩带的小棍子,看见有人手拉着手高声欢唱。

  云城好像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鲜活。

  每行过一条街,都会停下歇息小半时辰,如此一来整个城游了个遍再回到中央祀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城中央点起了密密麻麻的灯盏,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夜晚便不再是夜晚。

  祀台中央的大鼎也烧起了烈火,火苗忽高忽低地蹿起来,陆书瑾跟着众人一起下了马车,走上高大的祀台,站在火鼎边。

  她看到梁春堰身着金裙站在最前方,裙摆被人扯开铺在地上,他身量高又站得直,光是看个背面就觉得美。

  陆书瑾想,难怪梁春堰总被喊来参与这些事,他是很适合的。

  火光和灯盏散发出的光交汇落在陆书瑾的身上,烈火有了颜色,映在她的侧脸,细细勾勒她的眉眼。

  她站在月色里,站在火焰旁,站在纷纷而落的光影之中,她是众多神使之一。

  台下,萧矜又在出神。

  “萧小四!”季朔廷喊了好几声,这一声终于撞进萧矜的耳中,他偏头看季朔廷。

  “你怎么回事,今日怎么心神不宁?是不是有心事啊!?”周围太过吵闹,季朔廷只得提高了嗓门喊。

  萧矜微微摆头,问:“喊我做什么?”

  季朔廷往旁边一指,萧矜转眼看去,就看到十几步之外站这个模样俊朗的年轻男子,正对着他笑。

  萧矜顿时也露出一个笑容来,大步他走过去,一展臂将那年轻男子抱住,高兴地喊道:“二哥,欢迎回家!”

  来人正是萧矜的二哥,名唤萧衡,年长萧矜七岁,在朝为五品文官。

  俩兄弟关系亲昵,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如今萧衡一回来,最高兴的当然是被独自留在云城的萧矜,他与萧衡的个头已经不相上下,勾肩搭背。

  “萧二哥!”季朔廷也欢快地跑来,拉着他的手臂道:“走走走,你今日回来撞上这盛大日子,可得好好喝一杯!”

  萧衡揉了一把萧矜的脑袋,跟着二人一同从喧闹的人群之中离去。

  陆书瑾在祀台上站了许久,有人站在前面宣读祭祀之语,台下的人群也跟着一起年,声音洪亮而整齐场面极为壮观,陆书瑾不自觉感受到了祭祀的庄重在其中,下意识站得笔直。

  这一环节持续了很久,直到鞭炮的声音从四方同时响起,欢呼声持续不断,盛大的祈神祭才落下帷幕,彼时已近深夜。

  云城却还未睡去,听别人说这一整夜云城都将亮着光,店铺大开,所有人都会在街上游玩,以欢快之景迎接神明来世间赐福。

  陆书瑾头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情绪也带着高涨,直到下了祀台心里也是高兴的,正准备随着众人一起上马车回兰楼时,却被蒋宿给拦住。

  “咱们不回兰楼了,那地方又吵又狭窄,路上人那么多马车根本行不动,待去兰楼再出来又不知道等到几时,”蒋宿指着前面道:“往前走一段是季哥堂亲的酒楼,他们也在那吃酒呢,咱们去那把衣裳换下来,顺道一起吃。”

  陆书瑾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的确便利很多,就随着蒋宿一起去了路口的酒楼。

  这酒楼相当气派,有三层之高,门口挂满了灯笼亮堂得很,里头的人也非常多。

  蒋宿显然与酒楼的人很熟识,只一提那店掌柜就亲自带着两人去了酒楼的后院,开了个空房给他。

  后院是接待贵客的包房,隔绝了前面喧闹的声音,周围终于稍微清静下来。其中一个房门口站着几个随从,其中两个是萧家,蒋宿就唤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说道:“你进去跟萧哥说一声我和陆书瑾来了,让他们加两张椅子。”

  随从应了声,转身往包房而去。

  蒋宿转身招呼陆书瑾:“走,一起进去换。”

  陆书瑾赶忙摇头,“你先吧,我坐会儿。”

  蒋宿没勉强,快速地进了房中去换衣。他中午可没吃到萧矜送的东西,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恨不得马上扒了衣裳飞去桌上吃饭。

  院中静下来,陆书瑾紧绷了一天肩膀总算塌下来,肩胛骨处有些酸痛,白日里尽顾着高兴去了丝毫未觉得累,现在疲倦倒是卷上来,她觉得身上的衣裳颇为沉重,便顺着爬上了旁边砌成一层层的高石阶坐下。

  上头铺了一层毛垫,看起来是坐的地方。

  夜空是明朗的,漫天繁星之中,皎月高悬,陆书瑾的双脚踩在下一层的台阶上双膝并拢,手肘撑在上面用手掌托着双颊,遥遥望着明月。

  萧矜出房门的时候,正看到这场景。

  他冲门口的随从摆了下手,几人会意很快地从另一头退离,院中只剩下萧矜与陆书瑾两人。

  他已不再像白日那样失态,抬步走向陆书瑾。

  陆书瑾听见脚步声扭头看来,见是萧矜就坐直了身,也不知是不是太高兴,她比往常更灵动些,笑着问:“萧矜,你今日看到我了吗?”

  萧矜走到她面前停下,她坐得高,恰好能与萧矜平视,眼睛里落了皎皎明月,亮得厉害。

  他看了看,缓慢地点头。

  陆书瑾闻到了浓郁的酒气,鼻尖轻动,“你喝酒了?”

  萧矜喝了很多酒,但是还没喝醉,眼眸如不太纯粹但又搅浑了的墨水,说道:“我还清醒。”

  陆书瑾却觉得他目光有些灼热了,好似在夜色的掺和下,那目光染上一层说不清楚的暧昧,她生了怯意将头偏到另一个方向,说:“蒋宿去房中换衣裳了,我在这等他。”

  刚说完,她忽而觉得耳朵传来温热的触感,微微睁大眼睛,惊慌一般转头看他。

  是萧矜将她耳边的发撩开,指尖落在小巧白嫩的耳朵,顺着耳廓往下轻滑,触到了在他眼前一整天的银蝴蝶。

  他的指头是干燥的,柔软的,泛着酒气,用极轻的力道落在陆书瑾凉凉的耳垂,带起一阵痒意。

  陆书瑾脊背发麻,僵住身体,有些慌乱地望着他。

  他今日说了违心的话,虽然季朔廷没有看出来,但他自己心里是知道的。

  到底是喝了很多,纵使他还没喝迷糊,但已然比白日从容许多,上午那些被克制被害怕的心跳和温度在此刻也变得无关紧要,萧矜直白地看着陆书瑾,声音低沉而朦胧,像是呓语:“你比蒋宿美多了。”

  她被萧矜的视线和这奇怪的氛围灼得脸颊通红,耳朵滚烫,她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发出疑惑的声音,“啊?”

  萧矜又说:“梁春堰也不及你。”

  陆书瑾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萧矜,你喝醉了。”

  萧矜像被烫似的飞快缩回了手,移开目光侧了侧身,院中的灯盏和头上的皎月都在他的背后,那张俊俏的脸就隐在了暗色中,陆书瑾看不清楚。

  “我没喝醉。”他嘟囔了一句,随后他又看着陆书瑾,眉眼轻笑:“今日累不累?”

  萧矜仿佛在这一瞬恢复了正常,让陆书瑾松了口气,忙答:“不累。”

  “怎么会不累,站了那么多时辰,待会儿我找方晋多要些银钱给你,你还穿了那么高底的鞋,比旁人都辛苦。”萧矜偏头,往包房看了一眼,稍稍压低了声音说:“今日我也不去舍房,我二哥从京城回来了,这场饭局估摸要吃到后半夜,就先不带你见他了,明日我再去舍房找你,我先差人给你送回去,吃什么尽管说,在路上顺道买了。”

  他确实没喝醉,说话时口齿还是非常清晰的,将事情安排好。

  陆书瑾点点头,她其实也不太想去那一桌子上吃饭,萧矜这样的安排正合她的心意。

  萧矜说完,视线在她脸上又转了一圈,才转身离去,安排了随从在边上候着。

  房门闭上,陆书瑾悄悄呼出一口气,抚了抚方才被搅乱的心腔。

  蒋宿换得很快,出来之后陆书瑾与他说了萧矜的安排,他没太在意,只将这银白的衣裙加一些杂七杂八的配饰给安排好,等陆书瑾换下来之后装起来一并送去兰楼,然后就一头扎进了房中吃饭去了。

  既都已经安排好,便没什么可耽搁的,陆书瑾迅速换好衣裳离开了酒楼,被萧矜安排的随从带上马车,路上买了些东西填饱肚子,一路寻着较为偏僻人少的道路赶回海舟学府。

  学府也是亮堂堂的,大门没锁,一路回到舍房里,大部分的学生都在街上游玩,舍房冷清。

  随从按照吩咐留下来给她打水烧水,陆书瑾在池子里泡了许久,将全身上下都洗了个干干净净,再出来时已是夜深,但她还没有困意,就坐在桌前一边擦着半干的头发一边看书。

  直到头发也干得七七八八,她才起身熄了灯打算休息。

  谁知刚爬上床,门就忽而被人大力敲响,吓得她差点从床上蹦下来。

  陆书瑾赶忙披上外衣点了灯,然后开门,就见季朔廷架着萧矜,与另一人合伙将他拖进来,酒气扑鼻而来。

  萧矜这回是真的喝醉了,他整个人都瘫在季朔廷的身上,就这么一段路就把他累得够呛。他把萧矜狠狠掼在床上,喘道:“差点把我压死!”

  陆书瑾惊诧道:“喝醉了?为何给抬来舍房?他跟我说今日不会来舍房的。”

  “他说了?”季朔廷奇怪地扬眉,“这小子一个劲儿地喊着要来舍房,我都给他拉到萧府门口了他死活不进,我又给拉来学府的。”

  说着,他生气起来,踢了萧矜的小腿一脚:“娘的,就知道折腾我!”

  萧矜面色绯红,闭着眼睛微蹙眉头,没有任何动静。

  然后拉了被褥随意地蒙在萧矜身上,转身对陆书瑾道:“你不用管他,让他自个在这睡,明日起来他自己会收拾,若是吐了你就喊门口的随从进来清理,别碰他就行。”

  陆书瑾看着被蒙了头的萧矜,也不知听进去这话没有。

  季朔廷也喝得晕乎,管不了那么多,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舍房,门又重新闭上,房中变得无比寂静。

  她站了一会儿,转身爬上床,被子刚盖身上又发现灯没熄,于是起身起熄灯,但走到了灯盏旁边却忽而停住了,她思考了会儿,转身往萧矜的床榻走去。

  陆书瑾犯了个错误。

  她没有听季朔廷的话,扯开了盖在萧矜身上的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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